“爸,反正是租房子住,不如你干脆到省城来吧,我们可以住在一起,那多好。”
他笑:“这里不可能有人请我办丧事,难道我们要喝西北风为生?”
“哼,既然你非要把房子还给许姐姐,她肯定会把我出的钱给我的,足够我们花上一阵子。”
“花完之后呢?”
“你可以在我们学校前面那个地下通道拉二胡卖艺,收入应该也还可以,再说我也许能找到别的工作。”
他笑着捋一下我的头发:“别闹了,你好好念书。”
“我答应你好好念书,你也得答应我少喝酒,特别是白酒。”
他端着啤酒罐的手停了一下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他说话一向是算数的。我想,好吧,去他的房子,只要爸爸一直在,我就是有家的。
_3
第二天一大早,我和爸爸一起去市中心医院。
许子东与其他年轻医生一起,随着一位中年医生查房。他们都穿一样的服装,可他格外醒目,身材修长,衬得白袍都显得不太一样——“你竟然在犯花痴,真可耻,醒醒吧,当个正常人。”我只得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。
他忙完之后过来,听我爸爸讲明来意,为难地看向我。我摊手:“没办法,他这人固执起来,谁也没法改变。既然他非要这样,只能依他。”
“就算慈航无所谓,但是,”许子东苦笑,“何伯,这样会很伤我姐姐的心,她一直想对您尽一点心意。”
爸爸迟疑一下,说:“你们弄错了,我绝对不是许可的父亲。”
我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,可是许子东竟然毫无意外之色,轻声说:“我知道。”
我看看爸爸,他也略有些疑惑,再看向许子东:“你们在玩什么?你既然知道,为什么许姐姐会不知道?”
“上次何伯头部受伤,后来是我帮忙换药,我取了DNA样本,请我的同学帮忙化验了一下,证明何伯和我姐姐并没有亲缘关系。”
我惊怒交集,冷笑道:“你这么做,就是当我爸爸是骗子喽。”
“不,你误会了,慈航。我绝对没有怀疑何伯的意思,只是觉得我姐姐因为何伯拒绝相认而耿耿于怀,如果能够帮她确认一下,哪怕只是私下的鉴定,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,也许能让她安下心来。拿到结果,我不想让我姐姐产生更多困扰,所以保持了沉默。”
我转向爸爸:“爸,你又为什么不早说呢,非要拖到现在?”
爸爸再度迟疑,摇摇头:“算了,这事不要再提了,总之这套房子我不能要。”
这时,拐角那边有人传来惊呼:“你怎么了?快来人,快,有人昏倒了。”
许子东急步过去,紧接着听到他高声叫护士,我跟过去一看,发现倒地的是许可,她再次晕倒了。护士很快赶来,和许子东一起将许可送入病房。
我回头看爸爸,他也呆住了。我们面面相觑,他不安地说:“她要不要紧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可我心里是同样忐忑的,昨天许可晕倒在我面前时那张惨白的面孔犹在眼前,再受一番刺激,她经受得起吗?
过了一会儿,许可被从病房中推了出来。我急忙问许子东:“许姐姐怎么了?”
他简短地回答:“出现子痫前期症状,必须送她去产科急救。”
他们上了专用电梯,我和爸爸上另一部电梯到了产科楼层,找了一圈,才看到孙亚欧和许子东。
孙亚欧问:“怎么会这样?昨天不是说情况已经平稳了吗?”
许子东冷冷地说:“也许你认为她受的刺激睡一晚就足够完全平复,但人体机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。”
孙亚欧无话可说,停了一会儿又问:“子东,请告诉我,她的情况危险吗?”
许子东看我们走近,放缓语气,说:“现在应该是在监测、评估她和胎儿的情况,采取降压措施,阻止她发展成子痫。如果病情持续发展,恐怕就必须终止妊娠了。”
我被他说的专业名词吓到了:“终止是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让孩子提前生下来,按早产儿护理。”
孙亚欧喃喃地说:“但她才怀孕三十二周。”
我看向他,头一次看到他头发凌乱,衣衫不整,眼睛布着血丝,满是焦灼,失去了那种时刻淡漠超然的态度。我带点恶意地想,与他有关的两个女人躺在同一家医院内,都面临生死考验,他要是还能保持冷静,就太冷血了。
我再回头看向许子东,他眼里闪过一点我看不懂的锐利,但声音却是平稳的:“按我的理解,如果真要提前终止妊娠,不仅要降压,还要让我姐接受糖皮质激素治疗,促进胎肺成熟,提高胎儿的成活概率。现在只能等着,看医生到底采取哪种方案治疗。”
我和爸爸坐在一起,许子东与孙亚欧各自坐到另外两张长椅上,都保持着沉默。
我一侧头,突然看到一个男人大步走过来,许子东站起来,惊讶地问:“爸,您怎么来了?”
他怒冲冲将一份报纸摔到儿子手里:“你告诉我,这是什么意思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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