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厂里,峰儿有了一个家,家里有个后妈。父亲介绍时,峰儿没叫,叫不出来,他看了看那个女人,扭头走进父亲为他准备的卧室。
卧室很整洁,柔软的床,床边有一张桌子,桌上有一个粉色的椭圆台灯,灰蓝色的墙壁,淡黄打底蝴蝶花的窗帘,淡雅而充满活力。床的对面是衣橱,衣橱里有蓝红两套床上三件套。
“峰儿。”父亲跟进来,他能理解峰儿的心情,突然的变故孩子很难接受,这也是李祥龙一直等到现在的原因。他要把对儿子的伤害降到最低。
等孩子长大一点了,等待峰儿母亲终于肯让孩子来厂里工作了,等峰儿工作的年龄到了。
现在,李祥龙终于办成了,这是他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,想起那些在路边、在学校的墙角蹲点,只为了看儿子一眼的日子,四十六岁的他,铁打的汉子,不觉眼圈也红了。在那水深火热的泥潭里爬上岸来后的日子里,他不放弃,深一脚浅一脚,等的就是这一天。
峰儿回头看见父亲红红的眼睛充满慈爱的眼神,心咯噔了一下。听母亲说过,父亲没有错,是姥姥姥爷一家人,还有母亲对不起他。
李祥龙看到了孩子眼里的那点亮光,他说:“之所以娶你后妈,是因为不成一个家,申请不来你的名额。爸爸没有征求你意见,是这次申请有点突然,怕耽误了。”简单的话语消减了峰儿一半的怨气。峰儿沉默着,什么也不想说,但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亲生父亲,是那么的和蔼,那么心平气和,他的眼里透着至真至爱的柔光,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期盼的父亲的眼神,和那继父的打骂、咆哮、怨恨太不一样了,峰儿被戳到了,戳到了心底的那个点,那里很疼、很痛!
“峰儿,是爸爸对不起你,对不起你妈妈,没能照顾好你们,把你们弄丢了。”他豁达,坦诚,没有半点的怨天尤人,似乎所有的不公平都不曾发生过,都消失在眼前的庆幸里。他庆幸,儿子回来了。
只听他喃喃细语:“等我能够接你们回来时,你妈妈已经带着你嫁人了。我曾经想让你来厂里子弟学校上学,你妈妈没同意,她舍不得你,也担心你太小接受不了。你不要怪她,她很不容易。”明明是母亲背叛了他,抛弃了他,他还在为母亲开脱。这时,峰儿看到父亲的眼泪在眼里打转,他体会到了父亲心里的那点痛,这个痛是不舍,是怀念,是心疼吧。
“峰儿,这些年你受苦了,我们分开太久了,从现在开始,给爸爸一个弥补你的机会,好不好?我知道你放不下那个家,周末时可以常去看看你妈妈,她苦了一辈子,一定会很想你。”
“嗯。”峰儿点点头。
“去时,别空手,带点东西回去。”
“嗯!”峰儿使劲点点头,眼里挂着泪水。
“储藏室里你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,你随便拿。”李祥龙想起那天接峰儿时的场面,知道那里是峰儿十七年来所有的记忆,酸甜苦辣都在其中,抛不开,也抹不去,他顿了顿说:“一个男人不能没有回忆。”
峰儿吃惊地看着父亲,可以随便拿?他知道小小的储藏室里有很多东西,那天父亲让他把一箱苹果搬到储藏室时,他看到了很多以前他想买而没钱买的东西,还有妹妹们做梦都想吃的甜品。
”你是家里的一份子,当然可以拿啊!”父亲似乎能看穿峰儿的心思。这一刻,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,眼前并不高大的父亲也陡然高大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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