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阿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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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阿四蹲在灶口添柴,火光把他脸上的疤照得忽明忽暗。当年油锅翻倒时,他本能地护住了正在调味的汪明远,却听见身后阿沅的尖叫——她扑过来想拉的明明是明远兄。
"老婆子,供品摆好了。"他故意用沾着煤灰的手碰供盘,果然换来一声嗔怪。这声"老婆子"他叫了三十年,就像阿沅绣了三十年却永远缺一对的鸳鸯枕——他们心照不宣地演着夫妻,演给镇上看,演给师父的牌位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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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璒在学切蓑衣黄瓜时,陈阿四突然抢过刀:"手腕要转三十六度!"这分明是明远兄的独门手法。说完他自己都愣了,转头看见阿沅站在帘子后,手指绞着衣角——三十年前那个雨天,少年汪明远也是这样手把手教她刀工。
当晚陈阿四醉倒在柴房,怀里抱着个生锈的铁盒。里面装着汪明远寄来的所有信件,每封都被阿沅拆阅后又仔细粘好。最上面那张照片里,三人站在"江南春"匾额下,他的手偷偷拽着阿沅的衣角,而阿沅的目光落在汪明远肩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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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杊来取祖传菜谱那日,陈阿四把珍藏的沉香木珠拍在桌上:"带着这个去见蓝师兄。"年轻人离开后,阿沅突然问:"你早知道他是明远女儿?"
他低头修蒸笼,竹篾刺进指甲也不觉痛。怎么会不知道呢?那丫头握刀的姿势,尝味时眯眼的弧度,甚至发脾气摔勺子的模样...全是明远兄的影子。就像他每次路过码头,总错觉下一秒就会有个穿蓝布衫的青年跳出来,笑嘻嘻勾住他肩膀:"阿四!今天又钓到条好鱼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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弥留之际,陈阿四终于做了这辈子最奢侈的事——替阿沅取下那支银簪。褪色的簪身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:"沅水长流,四时如旧"。这是当年师父逼婚前夕,他偷偷刻的妄想。
"下辈子..."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前,感觉有人把沉香木珠塞回他掌心。朦胧中听见汪璒在哭,路杊在念往生咒,而阿沅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"傻子,你从来不知道...蓑衣黄瓜的刀法,我早改成你教的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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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沅(周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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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阿四又在修那个破蒸笼了。
明远哥离开的第二年春天,这傻子熬夜给我做了十二个竹蒸笼,每个笼底都刻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。他以为我没发现,其实他削竹篾时左手拇指的伤口,全被我偷偷抹上了三七粉。
小汪璒昨天问我为什么蒸笼要刻花,我笑着说:"因为有人相信,花开的时候,远行的人就会回家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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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璒那孩子第一次来"江南春",包袱里头竟放着着明远哥的旧酒壶。
阿四蹲在厨房磨了一整天菜刀,最后端出盘蓑衣黄瓜——切法分明是当年明远哥独创的"回文刀",这傻子偷偷练了三十年,就为今天能不动声色地告诉那孩子:你师父的根在这儿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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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汪璒终于发现了银簪的机关。
她怎么哭得这么凶呀?不就是两支簪子合在一起会显出"四沅合味"四个字嘛。阿四那个呆子,当年在簪子内芯刻字时,连"喜欢"都不敢写,非要扯什么"四时五味"的菜谱术语。
今晚月亮真亮,亮得我能看清他躲在厨房偷吃我做的月饼——明远哥最爱的莲蓉蛋黄馅,但阿四其实最讨厌咸蛋黄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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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四在给我染白发。
药汁是他用何首乌混着青溪梅子调的,染出来会有淡淡的酸甜香。这手艺还是明远哥教的,说京城里头的贵妇都爱这样保养青丝。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,当年我往药方里多加了二钱蜂蜜——因为他手指总被竹篾划伤。
烛光里,他把我鬓角最后一缕白发藏进簪子时,我忽然看见十六岁的我们:明远哥在梁上挂灯笼,阿四在偷吃祭灶糖,而我...而我悄悄把三根红线编进了流苏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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