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把他俊美的容色衬得更胜三分。
“……世子夫人既是执意要掺和进来,小人也便不再阻拦。”他这样说着,瞥一眼王徽一口未动的茶盏,就拿起来倒进屋角的铜盆里,再放回茶盘里,转身去开案头的小柜。
“说了这么多,想来世子夫人也口渴了,我这处没什么好东西,就只几两梅坞的雨前龙井,这便泡了来,待吃了茶,小人再与您详说明日之事……”
说着就摸到了装茶叶的紫砂罐,取了出来。
回头一看,王徽仍坐于桌旁,笑吟吟瞅着他,桌上两只茶盏一左一右摆在茶盘上。
一切都好,与先前别无二致。
白香官就放松了几分,甚至给她回了个微笑,眉目间那一瞬绽放的风华,恍惚竟有倾城之色。
王徽笑容不改,静静看着他倒茶。
白香官倒完茶,端起自己那杯举至齐肩,低声道:“两次相见,梦莲多有不敬,世子夫人却以德报怨,教会我许多道理……这便以茶代酒,敬世子夫人一杯。”
说罢仰头一饮而尽。
王徽拿起茶盏,却不急饮用,只笑道:“梦莲?”
“……先母是汉人,有孕之时,曾梦见七宝青莲入怀,故而为我取了这个表字。”白香官微现赧色,“香官只是师父取的艺名,我单名一个蕖字,芙蕖之蕖。”
“白蕖白梦莲,好名好字,与你很是相配,想来令堂也是位才德兼备的淑女。”王徽赞了一声,食指轻轻摩挲茶盏,终于还是站起身,拿起杯子喝了下去。
白蕖神情一动,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。
王徽自然看了出来,心中暗叹,面上却笑容不改,放下茶盏,负手而立,静静看着他。
白蕖就有点不解,却渐渐皱起了眉头,继而微微扭曲,右手握拳抵住腹部,好像再也支撑不住一般,砰的一声跌坐在地,颤抖着缩成了一团。
王徽轻笑一声,缓步走过去,居高临下望着他,眼神冰冷。
“解药在哪里?”她轻声问。
白蕖嘴唇都咬出了血,面如金纸,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,显然十分痛苦。
“黄漆柜子,从、从上……到下……第四个抽屉——”他好容易吐出几个字,声音嘶哑得吓人。
“唔。”王徽却不急着去取药,又慢条斯理问道,“你这屋子处处都是陷阱,那抽屉没问题吧?”
白蕖已经坐不住了,躺在地上蜷得像只虾子,终于忍不住呻|吟起来,咬牙道:“没、没……解药和毒——分开放的……”
王徽就露出像看蚂蚁一般的怜悯眼神,走到那个黄漆柜子跟前,数了抽屉打开,却见里面只有拇指大小的一个白玉小瓶,上头塞着红绸塞子。
打开一看,倒出来三粒褐色的软泥药丸,没有任何味道。
王徽拿着药回到白蕖身边,又问,“只有三粒,你要吃多少?”
白蕖已经说不出话来,只颤抖着比了三根手指。
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……”王徽轻声念叨着,一手捏住白蕖下巴,迫他张开嘴,一手放了一粒药丸进去。
解药见效很快,不过盏茶工夫,白蕖脸色就好看了许多,他慢慢爬起来在地上坐了一会,姿势十分不雅,却显然是顾不得太多了。
王徽也不说话,只把药瓶揣在怀里,抱着手静静看他。
良久,白蕖勉强起身,踉跄到桌旁坐下,抬头定定看着王徽,眼神沉郁,表情复杂。
“……什么时候?”他轻声问。
“你转身拿茶叶的时候,”王徽胳膊环抱胸前,食指轻轻敲打,“我就把两个杯子掉了个个儿。白大家出身不凡,通体皆毒,这点防备我还是有的。”
白蕖垂头沉默,不知在想些什么,半晌又道:“我……我得连吃三粒解药,才能把毒全解了,一粒只够支撑三日。”
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晦涩。
“若你我易地而处,白大家会痛快把所有解药一气给我吗?”王徽笑了出来,慢慢走过去,步伐轻快,“我正愁没什么法子辖制你,却不想你自个就双手奉送了过来。”
白蕖闭了闭眼,忽然露出一丝苦笑,“世子夫人……当真好计谋,好手段!自初见起便把人压得一丝喘息余地也无,可若真是你中了毒,我就只会让你尝尝那种屈居人下的滋味罢了,过后自然会把所有解药都给你。”
王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说真的,折腾这么久,便算她耐性再好,也要被这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搞事给闹得没了兴致,更何况她本身就对他没什么耐心。
“行了,多说无益,赶紧说说明日万寿节的事吧。”王徽大马金刀坐下,板起脸来,威势就自然而然流露出来,“待此间事了,我自会把解药给你,你的命我还真没什么稀罕的。”
白蕖俊脸也显出几分狼狈,终于歇了所有的小心思,乖乖坐到了她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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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王徽从栖云馆出来,已是酉正时分,夏日天长,到了这个时辰太阳也开始西坠,东天一片青灰苍茫,西天就是一色的烈焰熔金。
坊间夜市也渐渐开了起来,食肆饭铺飘出袅袅香气和白烟,行人贩夫穿行匆忙,人声马嘶,车辘辚辚,悠扬的叫卖吆喝带了南国特有的柔绵婉转,随着傍晚的熏风徐徐传开,播撒出一带人间烟火的繁阜。
单只这么看着,就好像大楚还是中兴治世,一派昌隆盛景,半点也瞧不出这个偏安江南三百年的朝代已开始走向尾声。
危机总是潜藏在繁华的幂篱之下。
王徽舒了口气,迈开步子往回走。
明日是永嘉帝四十八岁的寿辰,是白蕖的大日子,却也是她自己的大日子。
若事败,自是死路一条。
可若事成,她便能前进一大步,离彻底摆脱定国公府也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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