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好话不要钱地一串一串往外涌,他当时听着确是受用,可现如今……
以胡老六为首,那些士兵们看向王徽的眼神,是钦佩里还带着敬畏,尤其当时离烽火台最近的那几个,那眼睛里更是一片火热,好似王徽马上发出一道什么号令,便算是刀山火海,这些傻大兵也会毫不犹豫往上冲一般。
这是他领兵这么多年,从未见过的情景。
王徽坐在马上,正侧头跟手下一个女兵低声说着什么,神态平静,笑容柔和,好像方才只是去城外遛马转了一圈,而不是刚刚取了人人垂涎的泼天战功。
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场胜仗意味着什么,还是……因为这战果,早就在她预料之中,所以才毫不为之所动?
隋诸再蠢,也不可能认为那会是后者。
他心下不免骇然,又有种深沉的惧怕,神情复杂地看了王徽一眼,下意识放缓了缰绳,从领先一步变成了跟她并辔而行。
王徽看在眼里,心中暗暗好笑,却也没再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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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鸣自从先前那场哗变之后,就一直心头惴惴不安,此刻忽然觉得机会来了,连忙一夹马腹,往前小跑几步,行在王徽右侧,低声道:“上官,您放心便是,属下回去必定在将军面前据实以告,况且这么多弟兄都看着,隋诸是绝不可能强占功劳的。”
他说话声音颇低,隋诸虽然就行在左近,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,并没有听清。
王徽不免一笑,扭头看了曹鸣一眼,点头道:“如此就多谢伯煜了。”
而后转头去听姚黄大侃特侃杀敌时的精彩瞬间,竟是再不看他一眼。
曹鸣心下更是不安,心道这回娄子捅得有点大,本来跟王在渊的关系已经拉近一些了,然而就因为刚才那一犹豫,许多事情瞬间又回到了起点。
可他也是身不由己啊!曹鸣暗暗苦笑,那么危急的关头,他只是个普通兵士,又不像她王徽那样身具鬼才之谋,那样的颓势都能看出胜算来……是个正常人,那会子也都会犹豫的吧?他那时心中又急又惧,一时迟疑,没帮她开口说话,也是——情有可原的吧?
他在这厢急得抓心挠肝,王徽那边却是好整以暇,她心里其实明白曹鸣的委屈,他毕竟不是魏紫濮阳荑等人,追随她日久,早就对她全心信赖、一意盲从,其实当他一咬牙拍马追随她前往烽火台的时候,她心里就已经对他挺满意的了。
至于胡老六又为何会出面说话,那也好解释,只因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他自忖此战必败,命不久矣,胸中血性反倒被激了出来,与其当个逃兵直接被濮阳荑一箭射死,倒不如临死前拼一把,好歹杀几个鞑子一起上路呢。
更多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,倒并非单纯是为了支持她。
然而身为上位者,又是一个想在日后收揽曹鸣的上位者,却不能这样快就袒露心里的想法,此事说来说去,到底是曹鸣做的不地道,她若这么快就原谅了他,日后还如何拿捏?
用人可不是这么用的。
所谓上意难测,若她这个主子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能被下属猜中,那还玩什么?
就这般,领头几人各怀鬼胎,慢慢回到了阳和大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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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场战事持续时间太久,张之涣坐困城中,早就等得心急如焚,连派四五波斥候出去打探战况,却都没什么准信儿回来。
差不多快到申牌时分,最后一波斥候探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,只说我军中伏,太半人马尽皆覆没,主帅隋诸带了一小股人马往西北逃去,昂日格率部追击,不知所终。
张之涣终于再也坐不住了,当下整装披挂,又点了五千兵士,打算出城驰援。
然而就在此时,却又有探子连滚带爬闯进大帐,话都说不利索了,颤巍巍喊道:“报——将军!隋、隋副将他们回来了!大——得胜归来!”
“你说什么!”张之涣猛地起身,“他们回来了?!”
斥候正待答话,却见将军已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只见大营外头的官道上,迎着如血残阳,缓缓行来一队人马,看着人数不多,几十人而已,却迁迁延延带了好长一串马匹,每匹马上行囊都鼓了出来,无数刀剑鞘柄露出,几乎每人身上都挂了三四把精铁长弓。
马,是柔然人的上好战马,弓,也是柔然人的精造好弓。
只是马上的人——尤其是领头的那几个——却个个浴血,形容狼狈。
可看那马匹武器,却又分明是胜了的样子。
张之涣从军二十多年,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胜局。
他一时说不出话来,只是大踏步迎过去,身后跟了一大群副将谋士,也都是一副震惊之色。
隋诸催马向前,一个翻身滚下马来,扑到张之涣跟前跪下,声泪俱下,“将军,将军啊!末将此番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呐!”
“子恒快快请起!”张之涣连忙扶他起来,又问,“战事如何?为何迁延了如此之久?”
隋诸却不答话,余光瞥见曹鸣就要开口,连忙抹一把泪,抢先道:“将军有所不知,末将此番还能活着回来,全是靠了麾下一人的大智大勇啊!”
一面说一面就伸手朝后头一挥,做了个手势。
曹鸣被噎住,暗恨在心。
张之涣就抬头望过去。
却见后面一匹马上下来一人,浑身战甲、衣衫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了,风干后硬化成了一片一片,每一个动作都能传来咔咔轻响。
然而饶是如此,她的姿态却依旧轻捷而矫健,走了几步行到近前,单膝跪地行了一礼。
“小人王徽,见过将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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