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 上一代和下一代（下）

筑说得沉郁顿挫，手早在半空挥舞了起来，纸钱像是小彩旗一样被她拿着在空乱晃，颇有星期一早升旗仪式的校长讲话一样。

    落在赵子明眼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，他转身一个爆栗敲在蒋小筑头。

    “好啦！——大校长，政治课够了！快干活吧！”

    “诶——”

    蒋小筑被他忽然的转变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，看着蹲在地一本正经撕着纸钱的赵子明，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生气啦？”她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有啊！”赵子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，“你说得对啊！我生什么气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怎么都不表一下态呢？”蒋小筑撅起嘴巴，不满的嘟囔道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在想我们赵家的父辈们！”赵子明笑了笑，将撕好的纸钱推到一边，“我太爷爷和亚洲球王李惠堂是一代的人，那个时候足球才刚刚在国兴起，但是风头却不弱，只可惜战火纷飞，英雄无用武之地。”

    “等到我爷爷，你外公还有国足球教父年老那一代人倒是不打仗了，可是物质又贫瘠！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他们被称为‘信仰的一代’，定下‘冲出亚洲，走向世界’的目标之后，很多人为了这个目标奉献了一生，顽强坚韧。像年老，又做球员又做教练，把一生都献给了国家队！可是，限制于物质，训练技术，设备这些外部条件，一直没能如愿。”

    他一边说一边点好了香蜡纸烛，递给蒋小筑三根，自己拿在手三根，剩下的插进了亭子旁边的泥土当。

    “我父亲则是和容志行前辈是一代人，那时候他们被成为‘风格一代’，道德高尚，作风磊落，具有泱泱大国的气质和风度，完全拥有国所谓君子的特性！——也差一点进了世界杯，可是终究还是差了一步！“

    “从那以后国足球开始真正的走下坡路了！现在，到了我这一代，我们赵家几乎投注了全部的财力精力在足球面，可是却依然没有什么成效！常宇在赵家的青训基地算是一流的球员，可是拉到外面来我才发现他心理的毛病甚至雷霆那小子还要严重！”

    “这次周昆的事情倒是提醒我了！或许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们这代人最大而敌人不是环境混乱，不是物质贫乏，也不仅仅是黑幕黑哨。更严重的是，我们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！”

    “——我真的得好好想想，我们要怎样去踢球，要去踢怎样的足球！”

    赵子明站在亭子前面拜了三拜，将香插进土，然后退到一边，用打火机点着了纸钱，他凝视着燃烧的火堆，忽然带着自嘲的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伸手在怀里摸出了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，满是深情的抚摸了片刻，撕下一页，投入了火。

    蒋小筑拜祭之后便站在他的身边，默默的看着他烧完了为周昆写的那本训练计划。

    风卷起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，在碧蓝的天空和翠绿的苇草之间散开成星星点点的墨色，如同一整张写满字的书卷。

    烧完纸的赵子明和蒋小筑并肩站在亭子前面，凝望着那翻飞这纸灰的天幕，仿佛听见了来自遥远的祖辈们的叮咛，又仿佛看见了那一天伸出双手将足球搂进怀里的周昆。

    长者们没能完成的事业，少年们无法前进的梦想——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场辉煌的胜利。

    只有那最高峰的金杯，只有举起金杯的国男儿的双手，能够告慰那一代人的英灵，又能够给下一代人的梦想扫清道路，奠定基石吧。

    “感觉我们身的担子真是越来越重了啊！”赵子明展开双手伸向天空，慢慢握成了拳头。

    他淡淡的说了一句，然后转身向山下走去。

    那坚毅的眼神和如山岳一样挺拔的背影刻在蒋小筑的眼，不由自主的觉得如果是他，一定能做得到！

    片刻之后，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苇草地尽头。

    山顶呼啸而过的苍茫的风，刮得苇草一阵低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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